三叔下乡回来了。拉开提包，里面是几本书，两个笔记本。打开行李卷，里面包裹着两块“吸水石”。三婶说：“别人回来，带的是外地的土特产。你回家来带的不是朽树根、枯树枝，就是老鹰膀子骨、羊脚巴。这回更好——竟背上石头圪垯回家来了……”我说:“三妈，该做饭了。三爹的宝贝，全在那两个本本里头呢！”“本本里的宝贝你看去，你三爹给准下‘特权’着哩！里面的啥好东西，我看不明白，也不稀罕！”——这是他当年从甘南回来的一幕。带来的吸水石，他制作成了一个灵秀的盆景。在他的下乡笔记里，我看到了很好的文学“原材料”。

我的三叔赵燕翼，不仅是甘肃省的专业作家、国家一级作家，他还担任过全国政协委员、甘肃省人大常委会常务委员职务。因此，他下乡，不外乎是深入群众，体验生活和视察调研，进行参政议政两个方面。

赵燕翼始终坚持“作为自觉地革命文艺工作者，要有甘当小学生的谦虚态度。”牢记毛主席“眼睛向下，不要眼睛只是望天。没有眼睛向下的兴趣和决心，是一辈子也不会真正懂得中国的事情的。”他下乡到农村、到牧区，住宿在群众家里，轮流到各家吃“派饭”，同农牧民一起劳动。改革开放后，他仍然坚持这样做。他的这种“怪异”行动，使一些基层干部和普通老百姓感到“不可理解”，甚至怀疑他有什么特殊“侦察”任务。但住过几日，他就和农牧民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

1977年，赵燕翼和省话剧团编剧汪钺，在甘南草原一起体验生活。他俩结识了一位做“赤脚医生”的女知青。这位女知青把六大本日记交给他俩看。他们从中学到了不少知识，摘录了不少生活素材。日记中有“下午，因为给队长孩子给药的事，气得我哭了一鼻子……”他发现这一粗线条的线索后，立即终止了转移别地的计划，等主人巡诊回来，就详细了解这件事的原委。从而得知，这位年轻的赤脚医生，因抵制队长为自己儿子取带有甜味药品“小儿安”的无理要求，竟遭其恶语辱骂。一个坚持原则的医生和一个态度蛮横的队长，两个鲜活人物形象，进入了他的“文学笔记”。

他在河西走廊的一个村庄里，见到一个农妇，因孩子夭折而伤心痛哭。邻家老婆婆过来相劝：“他二嫂子，黄叶儿落哩，青叶儿也落哩，哪个树上没个荒花儿？你年轻轻的，明年再生个胖小子，还不容易吗？要多保重身子，眼泪那是心里的血啊……”他把这位不识字的老太婆含蓄委婉、贴切、深情劝慰的话，原原本本地记了下来。他的笔记里还有“斗大的麦子，也要从磨眼里下哩”，“想扁就扁，想圆就圆；吹胀捏塌，全由人家耍弄着哩。”这类的群众口语，记了不少。这些群众语言，赵燕翼在创作中，经过融会贯通，提炼改造，使其化为自己艺术肌体的血肉。这在他的短篇小说《花好月圆》，儿童文学《马家父子》等作品中，就有很好地运用和体现。

1990年7月，赵燕翼以省人大代表的身份，到张掖地区视察移民安置情况后，乘坐山丹——武威长途客运班车到武威，中途上来几个以耍弄扑克牌搞诈骗活动的坏家伙，邻座一个工人口袋里的百十元钱，转眼间被倾囊洗空。他挺身而起，严词制止，险遭不测。车到武威，他请武威地区人大常委会联络处协助，要求当地公安部门，严厉打击这段公路沿线的诈骗团伙，使此类恶疾得以收敛。

1985年秋天，赵燕翼到民乐视察，他得知个体小煤窑开采条件恶劣，背煤工人生安全得不到保障。他就亲临扁都口羊胸子矿区，在一盏昏黄油灯引领下，摸索进入狭窄、崎岖、陡峻、湿滑的百米矿洞，了解情况。到他爬出矿洞后，满身汗水，连气也喘不上来，双腿麻木，好像已不是自己的了。1987年，省上制定乡镇集体矿山企业和个体采矿办法时，他将了解到的情况，在审议时向人大常委会作了详细介绍。由于能深入视察活动，他写出的调查报告，就具体充实，从而得到上级和有关方面的重视。他1985年写的《河西农村调查研究》就得到了省人大、省委领导的肯定，还写了批注、批示，之后，省委办公厅把这份调研汇报，以文件形式印发各地州市。文前，还加了长长的按语。按语最后一段说：“省委认为，像赵燕翼同志这样真正深入农村，直接向群众做调查的做法，应大力提倡……希望各地、各部门的负责同志，牢固树立领导就是服务的思想，亲自到群众去，吃透下情，实实在在地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

赵燕翼对文艺创作本职和兼职工作，都极为执着认真，一丝不苟。他心里始终牢牢记着领袖的教导和人民的重托。

今年4月17日，是三叔赵燕翼辞世十周年忌日，我写此短文，以志纪念。他认真负责的工作精神，是我后辈永远学习的榜样。

□赵智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