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4月29日

我与石头

不知不觉间,当老师已经有15个年头了。日子如黄河边的老水车一样吱吱呀呀地转着,寒来暑往,波澜不惊。在这些平平淡淡的日子里,总有些人有些事不断地在脑海里跳进跳出,时不时地拷问自己的灵魂。

记得我刚上班的那一年,租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我楼下有一个自行车棚,里面住着一家三口。院子里的老人们习惯喊男主人小刘。刘大哥一家来自皋兰县的一个农村,夫妇两人为小区打扫卫生并看守车棚。虽然日子过得甚是清苦,但是他俩为人憨厚老实,深得大家的喜欢。作为一个农村长大的孩子,我对于刘大哥有种天然的亲近感,而刘大哥对我这个毛头小伙子也特别照顾。为此,我一直心存感激。刘大哥知道我是石头的班主任后,请我对他儿子“严格要求”。

作为一名上班不久的年轻人,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本着严是爱,宽是害的思想,我对学生要求非常严格。由于刘大哥的嘱托,我对石头格外关心也格外严格。我觉得对他的严格要求就是“对得起”刘大哥,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从初二下学期开始,石头的学业渐渐跟不上了。许多老师也给我反映石头上课纪律不好,作业完成的也不好。一节物理课后,物理老师很生气地跟我告状,说石头上课不好好听讲,在下面有许多的小动作,非常影响课堂纪律。我一听,立刻让学生把他叫到办公室。这个“捣蛋鬼”在我跟前是一言不发。问了好一阵子才说是听不懂,不想学了等等。我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便使出了老师的杀手锏——请家长。

刘大哥来到学校后对儿子也是一顿数落批评。石头对于我们的“谆谆教诲”很是不以为然。梗着脖子对刘大哥说“物理太难了,听不懂,不信你去听啊!”好家伙,这是跟我们示威啊!不就听课吗?这还能吓住我们。我和刘大哥相约就进了我们班教室。为了表明我们的态度,我们就站在教室后面听课。石头坐在他的位置上,我们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了一个一动不动的后脑勺。课后我又把他叫到了办公室,对他苦口婆心地讲了一大串道理。刘大哥跟他叙说着生活的不易,希望他儿子能像我一样离开农村考上大学。石头只是默默地听着我们的 “教诲”。石头回班上课去后,刘大哥更是感激我对他儿子的关心与严格要求。

这件事情过后,石头对我也还是该打招呼打招呼,该问好问好。然而,我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一种冷冷的感觉。年轻的我虽然觉出了异样并没有过多地思考这件事情对他的伤害。直到初三毕业时,我对石头讲我上学时的艰辛,对他的期望,为什么我对他那么严格。石头听着听着就哭了。他哭着说他恨我,恨我让他在同学面前丢脸。我对他的格外关心让他觉得他和别的同学不一样。他说他不想被怜悯,只想被理解。他说他很迷茫,找不到自我。老家的朋友说他是城里人,说他的行为举止和老家的孩子格格不入;兰州的孩子又说他很“乡”。城里孩子所谈论的,所拥有的,所攀比的正是他所没有的而又特别羡慕的。我听完孩子的陈述,心真的很痛。忙不迭地跟他道歉,希望他能原谅。直到那一刻我才认识到我对他的“关心”成了压在他胸口的石头,想躲又躲不掉,想搬却又搬不开,成了他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初三毕业时石头报考了一所中专学校,说是早点毕业挣钱。到九月份的时候他跟我打电话告别,虽然言语中依然有淡淡的忧伤,但对前途还是十分地憧憬。我很为他高兴,在电话里大声祝他学业有成。挂完电话我鼻子酸酸的,为石头也为我自己。

雅思贝尔斯说教育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我每次都告诫自己在摇动另一颗树,推动另一朵云时能不能再轻一点,轻一点,不再是以“爱”之名。

□教师 李建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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