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02日

西风中的芨芨草

千里河西走廊,除了祁连山上的皑皑积雪,遍布大地的就是辽阔的草原,浩瀚的戈壁,星星点点的田园绿洲。无论是草原,还是戈壁,抑或是田园绿洲,也无论这里的土壤有多么贫瘠,气候有多么糟糕,它们都是芨芨草生存成长的天堂。

数千年河西走廊,曾经上演了人世间数不清的感天动地的悲欢离合故事。但随着岁月的洗刷,大都失去了往昔的容颜,渐渐被人们所遗忘了。至于连绵起伏的长城,狼烟四起的烽燧,车轮滚滚的古道,热闹繁华的王庭城郭,乃至悲鸣的胡笳,悠扬的羌笛,长嘶的胡马,均被肆虐的风沙侵蚀得千疮百孔、苍凉斑驳,日渐瘦弱无骨,近乎无影无踪了。然而,生于斯长于斯的芨芨草,不但没有被肆虐的风沙和凌厉的寒冰所吞噬,反而被滋养发育得愈加坚强壮实,日益根深叶茂茎硬花繁了。以至于狂风吹不倒,烈火烧不尽,严寒冻不死,黄沙淹不没。在过去极其恶劣的自然环境和极其贫寒的生存条件里,极其平凡的芨芨草,就是劳动人民的命根子,更是牛马驴骡羊驼的上等饲草。

在广袤无垠的西部大地上,随处可见的芨芨草,其生存需求极少。只要有少许土壤,无论盐碱沙粒,它准能落地生根。只要苍天多少能大发慈悲地飘洒几滴眼泪,它定会破土出苗,拔节生长,开花结果。无论严寒酷热,它都能挺直脊梁,笑傲苍穹。即或是冬日烧荒,来春照例是第一个复萌, 而且烈火越烧生长得越茂盛。少则几十株,多则上百株,斑斑点点地点缀在荒野草滩上,乃至良田沃土的地埂沟坎间。春季第一个扮靓大地,夏天欢快地葱绿了田野,秋季过早地出穗扬花,冬天结实硬朗的躯干根根傲立向上,恰似刺入苍穹的一把把利剑。

在河西人民的心目中,特别是在过去物质生产资料极其匮乏、人民生活极其贫困的艰难岁月里,极普通极平凡的芨芨草时时处处为庄稼汉撑腰打气鼓劲。可以说庄稼汉的生产和生活一时一刻都离不开坚韧、结实、细长、光洁而富于弹性的芨芨草。勤劳手巧的庄稼汉们在雨雪天不干农活时,用榔头把芨芨草捶绵搓拧成长短不等的绳索,可以帮助春耕秋收;用芨芨草编织成席子铺在火炕上,可以隔土保暖;用芨芨草编织成粮囤子、车圈笆、背筐、提篮子、猪嘴头筐子、笊篱,可以储存运送生产生活物资;用芨芨草编织成门窗帘子,可以阻挡苍蝇、抵御风沙;用芨芨草扎成扫帚、笤帚,可以清洁院落环境;用芨芨草扎成粗一把长一拃的锅刷子,可以刷洗锅碗瓢盆;将干枯的芨芨草收集起来,还可以当作方便易燃的引火材料。不仅如此,勤劳手巧的庄稼汉还将编织加工多余的芨芨草产品拿到集市上交易,可以赚取微薄的零用钱,用于购买火柴、食盐、煤油等简单必备的生活用品。正是这些普普通通的芨芨草,曾在不知不觉中帮助无数缺衣少食的贫寒之家渡过了生产生活中的一道道难关。犹如庄稼汉的亲兄弟一样,早就结下了难分难解的缘。

在河西人民的心目中,芨芨草富含较高的粗蛋白质、粗脂肪、粗纤维等营养成分,不愧是牛马驴骡羊驼一年四季啃食的“救命草”。青黄不接的春天,芨芨草早发芽、早出苗,一丛丛黄中带绿的草墩子,可使久在樊笼中的牲畜们品尝到久违了的鲜嫩无比的茎叶。田野绿意盎然的盛夏,芨芨草高大壮实茂密,打蹦尥蹶子的牲畜们足以享用到绿茵茵美滋滋水汪汪的芨芨草。霜降一过,寒风呼啸,雪花飘舞,草木枝枯叶落,结束了短暂的一生。如遇大雪降临,田野草场淹没在茫茫积雪之中,正当庄稼汉愁楚牲畜们如何度过漫长的寒冬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依然挺立在茫茫原野上的芨芨草。它们枯黄的叶子和枝秆,便成为牲畜们过冬的“救命草”。吃完了叶子,就吃秆子;吃完了秆子,再啃根子;足可以帮助牲畜们度过最艰难的岁月。

如今,那些吆喝着众人拔芨芨、拧草绳、打席子、编筐子等等的热闹红火的劳动场面早已成为历史。至于那些用芨芨草编织加工而成的一系列生产生活用具,早已被铺天盖地的塑料、尼龙、铝合金等时髦产品所代替,日渐稀少消亡,并很快就要转化成文物了。加之农业耕作机械化的加速和劳务输出,庄户人家所喂养的马、牛、骡、羊等牲畜数量急剧下降,遍地疯长的芨芨草近乎成了闲置无用的垃圾,以至于田地四周被过度开垦,芨芨草墩子越来越少。尽管如此,芨芨草照例义无反顾地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即使做不了栋梁之材,也要顽强地挺直脊梁,装点成一道道独特美丽的风景。任凭西风寒雪侵袭,春夏秋冬照样笑傲苍穹。

这,就是西风中的芨芨草!

□王振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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