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秋风瑟瑟。
空气中弥漫着梨子、果子及庄稼成熟了的气息。丝丝缕缕的白云在湛蓝的天空潇洒地飘悠,似乎与黑河达成了默契,与之缠缠绵绵,向着她的归宿地滑翔。我的视野中是河西走廊秋的大气与豪迈。
跟着秋风,我们的车子出张掖市区,朝着平山湖的方向疾驶。
这个季节雨水稀少,但阳光格外充足。眼前的田野还有绿意,远处的草木却已换了新装。当村庄、农舍、田地被一一抛在身后时,疾驶的车轮已接近了人祖山隧道。
人祖山粗粝嶙峋,在朝阳中泛着嶙嶙白光。它以原始古朴的风貌,横亘在张掖西北边,仿佛一位恪守尽职的卫士,守护着它怀中的子民。出隧道,山顶坍塌的燧燉清晰可见,它像一位不倒的灵魂,唤醒了时光深处河西走廊深厚的历史。
这条曾蜿蜒通向巴丹吉林沙漠的幽幽古道,如今被宽敞平坦的高速公路替代。我们用现代滚动的车轮,追寻先辈们用脚步丈量过的历史痕迹。
蒙古高原季节的凉风扑面而来,一种穿越时空的荒寒向我袭来。那股来自西北的长风鼓动着猎猎旌旗,裹挟这金戈铁马,越过身边的丘陵,沙漠,直向河西走廊逼近。
白花花的太阳在沙漠戈壁上欢腾的跳跃,仿佛为我讲说那段让人惊心动魄的故事。
时光倒回到宝庆二年(1226年),成吉思汗寻找种种借口入侵西夏。从居延海南下攻占黑水,就是如今的额济纳旗等城,然后分兵占领沙洲,就是如今的敦煌,然后轻而易举的攻占了肃州,如今的酒泉。而威严的人祖山,汹涌的黑河和冷酷无情的戈壁大漠,都没能抵挡住他们对甘州城的觊觎。就在蒙古铁骑兵临甘州城下时,当时蒙古军的将领察罕,他的父亲曲也怯律是西夏镇守甘州的将领。察罕决定招降其父,他用弓箭将信件射入城中,要求见父亲、弟弟及全家人。他让家人站在城的最高处见面。
这是怎样的一场期盼,盼来的结局如何……
在望眼欲穿的期待中,城中依然没有动静。察罕再派使者入城招降,然而西夏国守城的将士阿绰等36人,杀死了蒙古使者及曲也怯律一家,并全力守城。
一个民族的崛起和进步,是需要历史代价的。正如蒙古汗国与西夏国的这场征战,成吉思汗前后耗时23年,率领十万大军,激战6次,统一了中国北方草原,为进一步统一全中国奠定了基础。
蒙古高原兴起的游牧民族与河西走廊的游牧民族,及农耕民族,迫于生存的压力和部族利益,沿巴丹吉林沙漠过居延海,一队队马背上的彪汉抢关夺隘,水草茂盛的祁连山草原成为各部族争抢的首要目标。
在深沉的思考与怀想中,我仿佛听到了歇斯底里,呼天喊地的厮杀声。那一天当察罕听到父亲及家人遇害的消息,率兵奋力攻打甘州城,最终西夏战败,城被攻破,成吉思汗为了复仇,决定屠杀城内全体军民。
不知是上苍的怜悯,还是血腥的厮杀让失去亲人的察罕有所醒悟,此时的察罕竟对苍生涌升了悲悯情怀。他劝阻成吉思汗刀下留情,甘州的平民百姓是无辜的。成吉思汗的心从来没有柔软过,但这次却被察罕的真情所感化了。甘州城终于避免了一场血腥风雨的涤荡,百姓逃过了一场生死劫难。
一场场惨烈的战火涅槃后,河西走廊休养生息,又呈现出丝绸之路的繁盛。甘州城墙上的土粒随风飘走了,留下的是岁月的累累瘢痕和历史厚重的记忆。
想来成吉思汗的十万大军也一定在戈壁滩犹豫徘徊过。从茫茫戈壁滩眺望对面的祁连山,那耸入云霄的雪峰,如头戴银冠的女神,从她身上流出的乳汁,浇灌着千里河西走廊的辉煌与文明。正是有雪山的恩赐,有戈壁的坚守,有沙漠的围护,才成就了张掖是戈壁荒漠中摇曳的一片诗意的明珠,使它成为西部重要的门户,古今丝绸之路的必经地和重要的交通要道,也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黑色的公路穿越戈壁在苍苍莽莽的大漠中向远方延伸。天像蓝绸缎一样,蓝得清澈,蓝得透明,蓝得让人心生醉意。这是巴丹吉林沙漠,它与甘肃的张掖,山丹毗邻。
因为这里少雨干旱,被称为生命的禁区。但就在这极度干旱的沙漠中,我却看到了依偎在沙丘背风处,坚守在沙漠中的一丛丛,一簇簇的灌木、乔木,以及摇曳在戈壁滩的梭梭草、骆驼刺、霸王、籽蒿。想那一根茎叶,一片叶,从干涸的沙粒深处,发芽长出根茎,要靠不断地努力与拼搏,忍耐极度的干渴,才能成为一株点缀沙漠风景的繁茂生命。有的枝叶长到一半,因干旱,也会枯萎,掉叶,但只要少许的雨点,它会立刻焕发生机。
沙漠中的阳光炙热而浓烈,那一片片红柳、一墩墩蓬蓬草温柔,娴静,在微风中呈现出秋天最美的色彩。
风爱抚着沙,沙缠绵着风。
风过处,沙粒向一个方向卷起,那风的痕迹宛若流淌的旋律在沙漠中轻轻战栗,在蓝天下轻音,呢喃。
因有了植物的装点,巴丹吉林沙漠不再是我想象中的蛮荒和寂寥。它是那样的雄浑豪迈,又是那样的豁达乐观。生长在沙漠中的植物,看上去更欢快,更自由。在这戈壁滩上它们都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风卷起的沙粒从我头上掠过,也从我心上掠过。沙粒在风的带动下跳跃,奔放,我仿佛站在枝头的鸟儿,眺望时光深处从大漠传来的马头琴深沉的音色,这夺人魂魄韵律,记载着历史的苍茫悠远,记载着马背民族的勇猛和顽强。
我的思绪和灵魂在秋风里行走,倾听……
□滕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