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13日

烟雨南塔

寒风乍起时,我披一帘迷濛的秋雨,去拜望刚刚修葺一新的南塔。多年来,南塔在我心中是千年古城的一汪梦、一盏灯,荡漾着古冀文脉的涟漪,照彻着甘谷学子的梦想。它就像一方鲜红的印章,镶嵌在山水甘谷画卷的一角,点化山水,凸显人文,

烟雨中的南塔,高高耸立在甘谷南山之巅。那是一个夏夜伸手可摘满天繁星,冬日白雪映日绮丽梦幻的地方。多少个月白风清的夜晚,我站在城市的高楼上,遥望它临风而立的身影,感受它孤傲挺拨的神韵。黑夜删去了所有芜杂,虚化了一切背景,明亮的灯线把它勾画得异常鲜明突出,璀灿夺目,远远望去,它就像一支巨笔,一把火炬,一双眼睛,一个手势,举头问天,俯首写心,吐纳云烟,收藏岁月。而此刻,天空飘着蒙蒙细雨,像有无数只蜘蛛在吐着丝,迎面而来的南山,云山雾罩,缥缥缈缈,使原本崚峋峥嵘、陡峭壁立的南山,如梦如幻,如诗如画,如仙人出没的地方,如诗歌生长的荒原。而远处的南塔,亭亭玉立,静穆庄严,独立于天地,傲视于云烟。阳刚中姿媚跃出,阴柔里不乏骨气,愈加令人心向往之。

秋雨潇潇,天地一片苍茫。车子沿着山间的盘山公路,在绵绵细雨中不紧不慢地走着,车窗外的细雨也不急不慌地下着,仔细,认真,体贴入微,像前世的梦。路边的草木洗着澡,卸去了风尘,仰着脸,容光焕发,神清气爽,亮晶晶的树叶,反射着清淑的秋光。车过天门山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那里的一副对联:门可通天仰观碧落星辰近,路承绝顶俯瞰翠微峦屿低。一副对联,道尽了此地的风流与蕴藉、神秘与玄妙。天门山是甘谷主山,檐牙高啄,曲径通幽,宛如天上宫阙。宫阙身边,站立着衣冠楚楚的南塔。德不孤,必有邻。南塔的左邻右舍,都是名山大川,名胜古迹。左倚大像山、天门山,皆为朱山胜景,陇上名峰,久负盛名,享誉海内。大像山又称文旗山,天门山俗名笔架山,文笔高旷,妙趣天成。右有鼍峰、砚窝台,鼍峰旭日是著名的甘谷八景之一,砚窝台是当地有名的风水宝地。眼前是古老的渭河,脚下是盈盈的柳湖。渭水汤汤,奔流不息,滋养了一地的风物风俗,文风文脉;柳湖久废,近年新筑,杨柳依依,湖水荡漾。名山胜景之间,南塔犹如一支擎天巨笔,巍巍乎危立于挂剑峰之巅,居之于朱山以东,鼍峰以西,书面文心,亭亭玉立,笔魂墨韵,临风而歌。真可谓,南塔如笔,柳湖如墨,长天如纸,砚台如田。

然而,轻轻撩开岁月的帘幕,南塔的历史影影绰绰,恍惚迷离,南塔的影子忽远忽近,如梦如幻。相传关于南塔最早的动议始于清初邑令王一经,他履新伏地,欲振邦邑,却深感巽方人文式微,便倡议在巽山之巅,建文峰之塔,以提振人文,鼓荡文风。然而,这一夙愿直到300年后的光绪八年,才得以实现。那一年,有一个叫广沣的人坐了伏羌(甘谷)的知县,人称“广老爷”。广老爷就任后,县内乡绅大佬为其接风洗尘,酒酣耳热之际,他发表了施政演说,其中最重要也流传至今的一条就是修建南塔。为了方便筹集资金和让更多的人接受他的意见,他从堪舆学的角度陈述了建南塔的利害得失。他说:邑之山形地理,大像山是青狮,天门山是白象,北边修座北塔,可以助富贵;南边修座南塔,可以助功名;中间修个魁星阁,功名就出来了。“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那个时代人们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更是乡绅大佬们出人头地的不二选择。于是人们纷纷出钱出力,仅一年时间,南塔就耸立在了人们眼前。后来县里果然进士如云,举人如雨,文教大兴,文风郁郁。然而,38年后的1920年海原大地震时,南塔毁于一旦,人们莫不摇头叹息。风趣的传说早已黯然失色,随风而逝,只留下风一样的背影,却为古老的甘谷注入一股崇文重教的悠悠清风和敢为人先的豪迈热情。时至今日,甘谷教育这张名片,被南塔的风吹拂得愈加清澈,愈加明亮。

终于来到南塔之下。我仰望着它。这是一座六棱七级、上圆下方的楼阁式空心砖塔,高十余丈,顶悬九重相轮,置宝珠塔刹,内设螺旋扶梯,券龛拱门,翼角微翘,顶开月窗。塔前有一方古朴庄重的大理石石碑:南塔记。邑人王金慎书、王存录撰。书法精良,辞文锦绣,历述南塔形胜之美、历史之久、人文之厚、期望之切、信念之坚。王老德高望重,人书俱老,存录年富力强,德才兼备,二君联袂,相得益彰,又为南塔再添一景,南塔文风亦度愈加醇香。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太阳露出了笑脸,如贤淑少妇的笑容。空气清新,天空明亮,山含情,风含笑,人似菊。我凝视着南塔。塔檐重重,是生长在大地上的尊严;塔楼迢迢,是崛起在天空下的梦想。含蓄的青砖,像一方方辞典,像一部部方志,砌起文化如塔、时光如流。它收藏传奇,也收藏风物。塔心谦虚,像一条历史的隧道,像一眼文化的古井,雕刻山河如诗、风景如画。它吐纳烟云,也吐纳文明。

天高云淡,清风徐畅。 南塔之下,文化厚重、文风浓郁的甘谷,明天一定会更加灿烂明媚。

□王 琪

上一篇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