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0月14日

麦黄杏儿

乔晓琴 兰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散文及诗歌作品散见于《乡土诗人》等杂志。

那天早上,匆匆上班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我的身旁,扑过来一个惹眼的小筐笼。筐笼里,挤满着黄橙橙的杏儿,核桃般大小,熟透的甜味,扑面而来。仔细一看,是一位乡村阿姨,五十来岁的样子。阿姨见我停了脚步,马上露出笑脸,赶紧拿了两颗杏儿,放到我的手里说,姑娘你尝尝,麦黄杏儿,自家园子里的老杏树,先尝后买,不甜不要钱。

面对她朴实而淳朴的打扮,心里莫名的被一种东西牵引,趁着赶时间的档,买了几颗。当然,想要尝鲜的心情很急切,轻轻一捏,已掰成两半,放到嘴里,酸甜爽口,可是再细嚼,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脑海里忽然想到,这样的三伏天,老家门前的那两颗大杏树上的杏儿已然熟透。只是终日忙于生活,已经很久没去看看了。总是怀念着小时候曾经满足了我整个童年对这个时节水果的渴望的那两颗大杏树。

说走就走的想法很强烈,晚上下班和爱人驱车而来,母亲已早早等在村口,吃完饭。一天的暑热退去,拉上母亲一起去摘杏子,黄橙橙的杏儿挂满枝头,老远就闻到那熟悉的味道,摘了离枝头最近的,来不及擦拭,掰成两半,放到嘴里,细细的咀嚼,一股久违的香甜顺着舌尖抵达味蕾的最深处,那是驻扎在记忆深处最香甜的味道,是家乡的味道,是妈妈的味道。

母亲急忙在一旁相劝“桃饱,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少吃点。那一刻,那一瞬间,听着母亲亲切的叮咛,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同样的时节,田里的麦子跟枝头的杏儿一起成熟,父母拔完麦子从田里回来,一定要走到杏树下,摘上一草帽窝的杏子,坐在树下,解解渴解解劳动了一早上的乏气,紧接着给我们姐弟做午饭。最后树上吃剩下的杏子,母亲摘下来去核晒干成了杏皮,一小袋一小袋分装起来,在之后的秋冬季节里,成为了我们日思夜想的零食,或可在寒冬时节,拿来和冰糖、葱根再放几颗花椒熬成水用来润肺止咳,说来奇怪,尽比药管用。在那个清贫的年代里,母亲就是用这样的方式照顾着我们一大家的生活。在后来记事的很多年里,那一树杏子成为了我生命里不可磨灭的印记。

小时候的日子很清苦,父亲常年疾病缠身,家里所有的劳务全部压在了母亲一人身上,还有我们姐弟三的学费,那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家里一年四季很少买水果,小时候的这个季节,除了杏子,真的别无其他水果吃了,有时候真的当饭吃,我们姐弟一次因为贪吃,吃伤了。睡到半夜上吐下泄,可把家里人吓坏了。至今想起来,依然是一段心酸的日子,可却也是充满着无比快乐的时光。

貌似从我记事起,这两颗大杏树就在门前那里站立着,从父亲的口中得知是他小时候,爷爷奶奶栽种的。几十年的光阴过去,它依然树大根深,枝繁叶茂,爷爷奶奶从青年到白发苍苍,儿孙绕膝,它似永不离弃的玩伴陪伴我们一代又一代。母亲更是像呵护自己的孩子般呵护着那两颗大杏树,春上,天气热起来的时候,母亲总是挑着扁担一桶一桶的浇水,我们姐弟三跟在母亲后面笑着闹着,一遍又一遍地问母亲,什么时候才能吃到杏子,母亲则说,等到麦子黄透,收麦子的时候就能吃了。于是,这就成为了我们在这一段时间里最真挚、最纯情的盼望与等待。

每年春一到,杏花开了,分外惹眼。犹记得我上高中那一年,杏儿结的很繁,每个枝头,都坠满黄澄澄的杏儿。杏儿是里面先黄,两指一捏便露出厚厚的杏肉。母亲拣了向东枝头的熟透的杏儿,给爷爷奶奶存着。让我们吃带酸味的杏儿。可能累坏了杏树,连着三年没开花没挂果。那三年里,家里接二连三出事,奶奶爷爷先后谢世。父亲的胃病愈发严重,我们姐弟读书的学费都无法凑齐,生活拮据不堪,我一度想到了辍学。

第四年,又开花,我和妹妹同时考了学,父亲的胃病有了好转,父母亲的笑容多了,生活好像没那么糟了。可是母亲的腰杆不似以前那么直了,走路没那么利索了,有时候一手炒菜一手放在腰上来回搓着,那一刻,我的心里难受极了,长年累月的操劳,致使母亲容颜苍老,身体每况愈下。

麦黄时,母亲依然摘了最好的杏儿,献到了爷爷奶奶的坟头。

记忆拉回现实,母亲依然微笑着看着我一颗又一颗的吃着杏儿,就像小时候看着我们害怕被吃伤一样。

天已渐黑,我们准备返回。车上颗粒最饱满的杏子,是母亲留给外孙的,还有母亲知道女儿要来,提前准备好的我爱吃的东西,满满一大箱子,沉甸甸的全都是母亲的爱,在经久的年岁里,这爱如同一坛佳酿要我用一生的时间去品尝。

□乔晓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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