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9月15日

那满坡的洋芋花啊

□资料图片

前几天,回了趟老家,还没来及喝上一口父亲的“罐罐茶”,就急不可耐地一口气跑上山塬土梁。但见新修整的长条梯田东绕西拐,盘绕在山头;满山茂盛的庄稼七彩生辉,远远望去,洋芋秧苗蓬蓬勃勃生长,掩盖了裸露的黄土坡地,秧稍上面,黄白色的花媲美彩霞落地,蓝色花宛如一坡耀眼的火焰,啊!我那魂牵梦绕的满坡的洋芋花啊。

老家定西地处西秦岭余脉和黄土高原结合部,属温带半湿润和中温带半干旱区,受黄土高原隆起山脉阻挡,东南暖湿气流止步不前,大陆性气候特征明显,四季分明,日照充足,肥沃松散的黄土地最适合洋芋生长。种出的洋芋口感上佳,品相匀称无疤痕,享誉全国,国内外市场上十分抢手,因而,定西被称为中国马铃薯之乡。

洋芋与小麦、稻谷、玉米、高粱并称为世界五大作物。块茎含有大量的淀粉,富含蛋白质、氨基酸、多种维生素及矿物质,尤其是其维生素含量是所有粮食作物中最全的,很久以来,在世界各地,洋芋成为人们的第二主食。

作为定西人,随了父辈乡亲的习惯,更喜欢将其称为洋芋,一日三餐离不了洋芋。

清明后,父母亲在忙碌抢墒种洋芋、暑假里,全家奔波在洋芋梯田里除草施肥、中秋节后投入起垄挖洋芋。打小,洋芋,这个“金蛋蛋”连同它的一个个故事深深地烙在记忆中。

种洋芋,特别注重洋芋的选种,洋芋的种子就是自己的块茎,细心的人一定会发现洋芋脸蛋上有一个个小小的酒窝,其实那就是洋芋的芽眼。每年开种前,爸爸指挥我和弟弟从地窖里拎出留存的饱满个大、芽眼深陷的种子,平铺在院子。此时,一颗颗憨头憨脑而且沉默的洋芋,将经历一场切身之痛。奶奶、妈妈拿在手里,转动着,看清它身体上芽眼的长势,顺着那长势,用小刀或菜刀将洋芋切开,芽眼剜成三角形的块,再撒些从炕眼挖出的小灰,放置一夜。打这时期,选好的洋芋籽种将遵从季候赋予的使命,与自己内部萌生着的生命愿望,进行一场奇特的孕育。

爸爸首先把农家肥用铁锹扬撒在地里,再犁一遍地,豁开地垄时,把预备好的洋芋块按半步间隔,一个个摆在犁开的土垅里,尽量芽点朝上,最后将长条梯田用耱耙细耱一遍,这样不管深度还是密度,都适合洋芋生存。就静静地等着它们出土吧。

小满时节,天气变得暖和,田野里气温上升,一场及时春雨。大约二十多天,洋芋的秧苗就拱土了。洋芋苗探头后,一排排,一行行,肥肥胖胖的,像绿色的花朵。等它们长高一些,为防止洋芋长大露出地面被太阳晒绿,就要在根部培上土,加成宽宽厚厚的隆起的长条地垅。

“绿叶叶,红蔓蔓,地下有窝金蛋蛋”,小时候,奶奶经常让我猜这样的谜语。奶奶关于庄稼的传说故事无穷无尽,我们时常沉浸在那传奇故事中。

国庆节,孩子们都放假。家家户户,男女老幼,提锹拎筐,不约而同地奔向田野,秋天的晴空下,山梁上又是一片热闹场景。这个时候,空寂的田野里,稼禾尽数归仓,只剩下洋芋静静守望。凌厉的秋霜飘落,染白了洋芋已经枯萎的枝秧,可我知道,田垄下面潜伏着它丰满的果实和收获的喜悦。

挖洋芋更是一门技术活。为了不伤洋芋,尽量都不用犁,爸爸妈妈拿着铁锹一锹一锹挖,先把边上的土铲去,对着已经枯萎的洋芋茎根部深深地挖下去,一锹土抖出来,六七个白生生的大洋芋就会滚出来。等把所有的土垅都挖完,满地都摆满滚瓜溜圆的金蛋蛋,大人们望着丰收的果实,擦去满脸的汗珠,黝黑脸上的皱纹也开成了一朵朵幸福花。我们欢呼雀跃着,争先恐后地把大洋芋往编织袋里装,奶奶跪在地里也不放过一个指头蛋的小洋芋,一个个拾到筐里。新挖的洋芋装满了一架子车,爸爸在前面拉,我们都在后面推,一个个沾满泥巴的小脸蛋,汗津津的,也闪着喜悦的光芒。

这是一户定西普通农家丰收后的晚餐:一锅刚煮好的热腾腾的新洋芋,一大盘青椒炒茄子,小葱炝酸拌汤,配一小碟碧绿的韭菜咸菜,一顿简单却可口的晚饭就做好了,一家人沉浸在丰收后的喜悦中。趁洋芋还热,我把两个剥皮捣成洋芋泥,添几滴胡麻油、调一筷子韭菜咸菜和一勺辣子油,拌匀,端到父亲满是疤痕、青筋暴露的手上。

整个秋天、冬天,奶奶和妈妈变着花样将洋芋蒸、煮、煎、炒,做成各种美食,让我们百吃不厌。父亲在落雪时节,晚上不休息,整夜推磨,把小洋芋磨成淀粉,再加工成粉条。三五天一个赶集日,天不亮,父亲就背着像小山一样成捆的粉条,爬上了出山的那条曲里拐弯的山路。

连续几年,精准扶贫的强劲春风改变了定西老家的农村落后面貌,改变了种植结构,拓宽了致富门道,洋芋、中药材种植走向现代化、集约化的道路,姐姐弟弟两家人都进种植养殖专业合作社和“扶贫车间”打工,父母从山上的土房搬进了山下的新农村——宽敞明亮的二层楼房,交通、饮水、生活条件明显改善。

现如今,回一趟老家,找不到儿时的许多印记,但那满坡的洋芋花还是勾起了许多的回忆。

回忆像电影一样在脑海回放:每年暑假,这是洋芋花开放的季节,白色、粉色和蓝紫色一簇簇的洋芋花,顺着长条田地连天接地,蓬勃怒放。含着金黄的花蕊,花朵小小的、花瓣薄薄的、花色淡淡的,微风拂来,绿波荡漾,花儿摇曳,几只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淡淡的幽香令人陶醉。我和姐姐弟弟奔跑在这花的海洋里,顺手捋一捧山花,沿着洋芋地的垄沟,不知不觉就到了山梁,站在山梁上,眺望更远处的风景。

有人说,牡丹是花中之王,在我看来,定西洋芋花更有一番风味,她的朴实无华、默默奉献、谦逊低调,都是牡丹所不能媲美的。

□李彩红

上一篇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