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回老家祭奠父母的计划最后还是被耽搁了。

春节刚过，命案积案专项攻坚行动再一次打响。倒不是治安形势不好，现在的社会平安的很，小偷小摸的几乎没有了，打架斗殴聚众闹事也少有发生，盗（抢）劫案件呈断崖式下降，命案发案更是近乎绝迹。这样稳定祥和的局面来之不易，除了打击防范意识的提高，科技警务智慧警务的广泛应用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天网行动”、“雪亮工程”的全覆盖零缝隙让犯罪分子无机可寻。群众的安全感满意度提升了，神态之中也流透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宽松和放心，脸上的笑容像春天的花儿一样显得知足和安逸，如河里的鱼山上的鸟一样幸福的都会叫出声来。社会治安好了，老百姓安居乐业了，但民警肩上的担子却不轻。许多年前遗留下来的这些命案如一块块压舱石，沉积在命案库里，要在沉寂多年的命案库里找到有用可查能破的积案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有的照片已明显褪色，受害人的遗物也难以辨认，能够提供证言证词的人大都年老体衰，要在这样的情况下破获积案无疑大海捞针。但不散的冤魂和躲在法网外的幽灵相互交织，却时时撞击着刑警们的心门。老刑警说，这里是多年未破的命案库，翻着一本本案卷，指着一件件遗物，话说的和压了秤砣一样沉重。年轻刑警看着，目光里透着坚毅，从老刑警肩上接过桩桩命案积案。但对于刑警来说，不论新老，这种传承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谁都不想把命案积案一年一年背下去，而是希望能将它们一一破解。前些年，因为客观条件的因素，虽然主观上做了大量的工作却收效甚微，许多命案转为积案。

李伟（化名）杀人案就是一起十五年前留下的积案。犯罪嫌疑人李伟在乘坐公交车时，因为车子摇晃与他人碰撞发生冲突后，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将乘客原军（化名）左大腿动脉血管刺破导致对方死亡后逃跑。细心的办案民警在案发现场随即提取了带有血迹的残留物，正是这带有血迹的残留物才使这起积案有了进展。审讯工作十分艰难，倒不是案件本身，复杂的是人的思想和意识。清明这天，案子破了，公安宣传工作自然也得同时跟进，采访、收集信息、采录视频、拍照片、准备文字材料，回家祭奠的事只能放弃。

清明节回乡祭奠的计划是今年春节期间与大哥在微信里说好的。那天，儿孙们在家群里聊的热闹，大哥说话少，但我能体会到他的心情。我们虽是一母同胞，大哥却大我许多，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之间的交流。亲情让年代没有了距离。我们说着相互间有交集的事。有关爷爷奶奶带父母逃荒父母把家从山里搬迁到城西塬东彭村没有栖身地靠租房过日子的事是大哥后来陆续告诉我的。父母生下我们五个，像五只富贵鸟，聚在一起淘父母的机会并不多，父母把我们过早地“放手”了。父母去世后，我们兄弟之间就像失去窝的雀儿各奔东西。有了儿孙才懂得父母的艰难，渐老之后才体会到亲情的温暖。然而，相聚并不容易。更多的思念只能通过书信和电话来释放，像今天这样能够视频连线面对面说话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因为我的建议，大哥痛快地答应我清明节回老家。我之所以有这个计划，一是好多年没有回老家祭奠过父母。只是每年清明，选一块僻静的地方，画一个圆，烧几沓纸，捎几块水果，点根蜡烛，倒点茶水，然后朝父母安息的方向虔诚做完叩拜。前年清明节，三哥说城市扩建，二环路修到父母坟边上，村里动员迁坟，问我回去不？我说一定回，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回呢！等到我开始掐着指头算回家的日子，结果却泡汤了。去年因为疫情，也不可能回家。二是小年前，刚刚完成一起命案积案的文字工作。1994年9月，犯罪嫌疑人贺光（化名）李明（化名）犯抢劫出租车杀人案。2020年12月16日，命案嫌疑人归案，办案民警随即转入审问、调查取证、法律诉讼程序。二十六年，一代人的跨度，许多情况都有变化，要成功拿下案件，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等到案件移送出去，办案民警才如释重负，我便做了清明回家的允诺。许诺有时也是一种负担。谁知道会有什么情况发生呢？尤其是警察，许多事情不是自己说了算。别人过年警察要安保，别人放假警察要值班，遇到节会别人观会赏节，警察即是站在旁边却不能上前目睹。做警察就这样，你得把平安留给人民，把喜悦留给百姓。大哥说，最好清明回去，清明是阴间的节日。过年看在世的亲人，清明看走了的亲人。其实，也没太多的讲究，只要有心，只要时间足够充分，尽心不需要季节和理由。

事情决定之前，我给大哥说我梦见了父母，大哥说那是父母牵挂我了。我信，父母和儿女的魂是相通的，不论什么时候，即使阴阳相隔。

清明节这天，我参加了对犯罪嫌疑人李伟的一段审讯。审讯工作异常艰难。进入第四轮审讯，颜队突然改变了此前那种循序渐进的方式，采取凌厉攻势。“那我们抓你时，你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要反抗？”“我害怕公安民警，公安机关叫谁谁都心虚。”说话的时候，李伟把头仰的高高的。嘴巴虽然闭着，眼睛却说明了一切，嫌疑人企图以此掩盖内心的紧张和恐惧。“你是不是把我们公安机关当儿戏，能蒙就蒙能骗就骗？”“我们的交流怎么会变成这样困难。”颜队给李伟的心里打了一针镇静剂，目的是让他高度戒备的心理有所松懈，故把审讯二字换成了交流。紧接着话锋一转，“我想你心里一定明白，我们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你就不给自己脑子里打个问号？” 李伟还抱着侥幸心理。想是案子已过去了十几年。“今天你们公司门口那几个人是不是你的同伙？”颜队突然利剑出鞘，打李某的“七寸”。让对方刚刚松懈下来的意识来不及转换。在颜队的步步紧逼下，嫌疑人李伟开始交待了当年的作案过程。

路灯亮了，像两条串起来的灯笼，形成一个廊，警笛响起，警车在灯廊间急驶，带着嫌疑人去指认现场。形势发展很快，城市的变化也很快。但事发地洗浴中心却不曾改变。夜里，气温骤然冷了起来，雨滴落在挡风玻璃上，后来慢慢变成雪粒，像天上掉下来的星星，稀稀疏疏，斑驳陆离的样子。积案告破了，又一个亡灵终于得到安息。我闭上眼睛，仿佛在做梦。在梦里，许多事情都会回转，音容笑貌，春花秋月，包括时间、思念和牵挂。

晚上八点，路边燃起堆堆祭火，那是清明初夜的烛光。我和妻女拿着祭奠的东西赶紧加入到叩拜先人的行列里，向父母诉说着一年的思念。听人说，这个时候说话去世的亲人能听到，送的钱物去世的亲人能收到。

□冯振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