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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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笔记(节选)

闫秀娟,甘肃永登人,从事语文教学工作。文章散见于《北方文学》《青年文学家》等刊物。

据山民讲,从这个山口一直走进去,会看到瀑布。

听说有瀑布,我当即决定要去赏鉴赏鉴。

“路难走呦,远得很哩!”伊打量我片刻,仿佛对我细脚伶仃的脚力有所担忧,好心地提醒我。

仰望,太阳正是亮得晃眼的样子,我想天还早呢,路远怕什么?于是便踌躇满志地踏上了山道,走几步,转身,伊还在原地屹立,仿佛为我的不知好歹发怔,我便笑着再问一句:“有没有十公里啊?”“远得很,石头路,费人地很呐!遇见围栏绕不过,记着翻进去,直走,穿过去!要沿着河右边走,一直走到有个房子大的石头那里,就不远了……”

“记住了!谢谢你啦……”伊的厚道和热诚,使我暗自感叹了一路。

说是山路,其实就跟没路差不多,大都是牛羊踩踏出来的,一直上行,好在河道就在不远处,急切的水流声响萦绕着,一点也不觉得枯燥。我走走停停,停下的原因也并非累,只是受了路边野果的诱惑,采几颗野山楂枸杞吃,酸爽又甘甜,倒也悠哉乐哉。

然而好景不长,约莫半小时后,连羊走出来的像路的路也没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森林横在前面,显然,是右边山上原始森林的绵延段,它很深幽,直接切断了我的前路。对于这个障碍,因没有听到伊提起,我倒一时有点踟蹰,是向林子左边去找路呢?还是直接穿过去?左边是河道,堆满了嶙峋的乱石,水流很急,其实没有立足的地方,所以沿着河道走,那简直是想断足啊!于是我选择了进入森林,踏着湿滑的青苔,受着死寂的氛围的恐慑,尽可能快地前进。至于方向,只是一种本能,可能是进山多了,自然总结出一些经验来。比如水的声响,比如坡度的走势,比如光源的所在,这些都如暗能量,是我大脑中赖以判断方向的闪闪灵光。

穿过这片密林,瞬间走出了阴翳,眼前豁然开朗,使我得以重见天日的,不光是明亮的日光,还有大片的滩涂草地,刺玫、冬青和小檗一簇一簇铺开去,向着远处被山崖遮挡着的地方蔓延,那些藤类植物,像跳着摇摆舞的精灵,纷纷扰扰地缠绕出满目的纠葛与浪漫,它们小小的花朵,妆点在这些灌木的各个位置,星子一般闪闪烁烁,使我的心清明而温柔。

此景堪怜,于是我便盘桓了好一会,我想这世间花草有千万种,而人们却惯于欣赏那些名花异草,实在是一种不和谐的审美认知。大千世界的美,在于它的包罗万象,在于它对于纷纷繁繁的存在的一种包容,正是形形色色的万有,成全了自然的大美。具体到一株花,花有花的美,叶有叶的美,并不因花的娇艳而弃除叶的存在,并不因叶的司空见惯而使花独立于枝头,叶是对花的成就,花是对叶的感恩,自然界无我无他,没有分别心,有的只是互相成全互为表里共荣共生,这样,才有了纷繁美丽和谐生机的自然。人间缘何悲欢?不正是人们的分别心使然吗?人们把身份、职业、相貌、财富等等,当做一种理由,借以区别自他,而无视人格的建树和完善,从不通过对自然之道的认识去改变观念,去内化人格,却总是对自我之外的人们充满揣测或是指责,是多么的可悲啊!

感叹之后,我继续向前,像是受着一种重返人间的喜悦感影响,我走得格外欢,手臂露出来的部分,被银露梅的尖刺划了好几处,甚至在抚摸一朵花时,手指也被扎了一下,看来它们并不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啊,我暗自发笑。

走过灌木丛,绕过山崖,突然就被绊住了,我只顾着左顾右盼,没料到前面蓦然横着的铁丝网,差点扑倒。铁丝网有一人高,右边延伸到山上,望不见终点,我试着从左边走,想找一条绕过去的路,走到头,却发现河道里都拉上了网,瞬间想起伊的话,原来这就是围栏啊!伊说要翻进去,穿过去!

于是尽量找铁丝网松垮一点的地方,把背包扔进围栏,再尽力压低了铁丝,费了点精力,总算翻了进去。这里可能是某个牧民的私人牧场吧,还没深入多深,狗吠声响起,循声一望,居然是两只藏獒,纯黑的毛色,狮子一样的大头,正朝我呲牙咧嘴呢!还好,我看到了拴着它们的绳子,那绳子的一端,被牢牢固定在地上的两个铁桩子上。

要前去,必须得经过它们的领地,如果选择绕开,向右只能爬到山上,进入林子,躲开它们的视野再前进,向左,我知道无路可走,除非跳河!飞速地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我的脚程和时间,我想我是不能再耽搁了,再说也难保我进了林子,这两只藏獒就对我善罢甘休,万一它们恼羞成怒挣脱了绳子追过来呢!我决定直面它们!

“你好!别叫了!”一边试探着走,一边向它们打招呼。它们听见我的声音,叫声迟疑了一下,甚至它们还面面相觑了一番,紧接着又合力叫起来。

“你们好!别凶我了!乖乖地,听话啊!”我小心翼翼地继续靠近,为了表示我无恶意,我还特意摊开了我的手,向着它们那硕大的头颅上咧着的嘴巴示好。这一招挺管用,它们停止了狂吠,互相对望后,再看我时竟然和蔼了很多,一只狗顺势坐在了地上,站着的那只,虽然还是在叫,但那叫已经不是连续的气焰很高的那种,而是类似于聊天一样的,叫一下,停几秒,看我的反应,再叫两下,我知道它们还心存顾忌,于是很和缓地继续跟它们说话,告诉它们,我不是来侵犯的,我是路过这里,要往前面去。我就这样一边做它们的思想工作,一边慢吞吞地走过了它们的领地。

狗这种动物,通人性,你若是友好,它们也会很礼貌温驯,你越是张皇失措,或者凶神恶煞地叫,它们就会越认为你是坏人,而如果你跑,它们必定会穷追不舍,因为它们料定你心虚!

我就这样一直走出了那两只藏獒的视线,其间回顾了几次,它们早已经卧在地上了,两颗大头倒是不约而同朝着我,我知道它们的眼睛肯定睁得很大,它们一定是在注视我这个过客。走到围场尽头时,又出现了铁丝网,还是翻过去,向前进。

看看时间,我已经走了两个小时了,怎么还没见伊说的房子一般大的石头呢?想起伊的这个比方,很好笑,房子有大有小,楼房是房子,四合院是房子,毡房是房子,茅草房是房子,房子一样大,具体是多大呢?嘿嘿,伊的描述终归是画饼一般,不闻实质不得要领,大石头,倒是见了好几个了,可瀑布在哪里?只好再走吧!

伊局限于自己的认知水平,给我所提供的信息,毕竟有限,就像围场,伊只说要翻进去,并没提到里面有藏獒,可能伊认为那是小事,在伊的心里,可能觉得翻围栏对我来说才是难以做到吧!河道里那么多石头,伊说房子大的石头,也是留下了无穷的想像空间,这正是不确定的说法给人留下的希望,因为我要是看见大石头,就停下,就去固执地比划石头的大小而不去赶路,那么,瀑布我是绝对见不到了,正因为房子大的石头的不确定性,才使我在走过那些大石头时,没有耽搁,因为我想,伊所说的大,一定是超乎寻常的大,伊连藏獒都可以忽略不提,特意声明这一点,那肯定是大的不同凡响,那么,就必须再走!

□闫秀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