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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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的玉米

今天,2020年11月29日,我在昆明一家小区前的农贸市场见到了当地农民出售的新鲜糯玉米,买了几个煮熟吃,真解馋。冬天啃刚从田里摘回的嫩玉米棒子,这在我的家乡甘肃华亭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啊!

昆明的玉米甜啊,甜得人心痒脾爽,欲罢不能,甜得人吃了上顿想下顿,甜得人思绪飞扬乡愁满满。昆明的玉米都来自郊区彝族、白族老乡的现收现卖,他们至今只施农家肥,连秆砍下来扛在市上卖,芬芳的草香甘甜,使人嚊到了沃土的醇香,甜在带水带露的新鲜。就这般新鲜的清爽味儿,勾起我对家乡的思念;昆明老乡的纯朴诚实,唤起儿时记忆,四五十年前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

我家乡华亭在大西北关山的高寒阴湿地区,娇贵的作物在那里难以成熟。玉米、洋芋、黄豆、苦荞是农民的希望,从小记得玉米那股浓浓的香甜。

玉米自下种开始就给人一种亲切感受。那时大地复苏,桃杏花开,草木萌芽,犁开蛰眠了一个冬天的田地,新鲜的泥土馨香直往鼻孔里钻。拉犁的耕牛摇头摆尾,喷着响鼻,喷着热气撒欢儿,鹊雀、乌鸦、麻雀也都跟着找寻翻出来的虫卵和杂草根茎吃,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最难忘的是大集体时种玉米,记得最清楚的是在上河里和下川里种玉米,那里是平展展的大块地,每块地都有一二里长,一块地就有几十亩甚至上百亩。天刚亮,队长就叫喊着让人们到那里去,一块地里最多时有十多对耕牛拉着十多副犁,顺着新犁开的犁沟,依次是点籽的大姑娘小媳妇,每五寸点下一颗玉米种子;紧跟着是播粪的身强力壮小伙子,一斗子农家土肥抱在怀里,顺着犁沟,跨着大步,左手抬起粪斗,右手里的大老碗随即装满土粪,从后往前一展胳膊,一溜粪土不偏不倚,直直撒在犁沟里,盖在种子上。他的身后又是一队耕牛,耕牛后边依然是点籽的大姑娘小媳妇,依然是播粪的小伙子。就这般搭配,有耕牛二十多头,劳动力五十多人,这么多人在一起干活,又说又笑,十分欢乐。最风趣的要属扶犁吆牛的那位,他一边赶着牛,一边编排着“骂人”,当然也不是真心要骂谁,主要是找乐子,寻开心。谁家的婆娘懒,他就一边用鞭子轻轻抽打牛屁股一边开玩笑着大声说:“你以为你是x家娘子,把你稳的!”听得人哈哈一笑。有时候是有用意的,比如哪位村干部事做得过分了,话说得伤着乡亲们了,吆牛的人就会借吆牛提醒:“你看你狠的像当上队长了,在人面前要个欺头!”大家会意得哈哈大笑,队长也心知肚明,以后会小心做事。就这阵势,近百米长的播种队伍行进在田里,往往一早上也就两三个来回。我那时也就十多岁,九十点钟,提着饭罐罐给种玉米的哥哥送饭去,爱看这个热火朝天的热闹。可能是男孩子的本能吧,最佩服播粪的小伙子,爱看他跨着大步,右手的粪碗一展一收的潇洒劲儿。

玉米长到十来岁小孩那么高了,大人们总会说玉米拔节了,一到晚上“叭、叭”地响着往高里长。我们好奇,晚上约三五个伙伴去玉米丛里听。我们没有听到玉米“叭叭”的拔节声,也没有见到拔着节节长,却着实过足了抓蟋蟀的瘾。黄亮亮的满月,黑乎乎的山影,蓬蓬勃勃的遍野玉米,淙淙作响的田边小溪,隐隐怕人的有形无形的黑影,刚到玉米地真感到后怕,想马上跑回家。然而,孩子就是孩子,我们还是被夜间鸣唱欢叫的青蛙和蟋蟀所征服。放开胆子,一个个钻进玉米地里找蟋蟀,你呼他叫,到处乱窜。蟋蟀是黑的,既是在满月的月光下,它不跳,光凭叫声是找不到的。要找到并抓住它,要在叫声附近蹲下来,准备好了之后再弄出点动静,等它跳出来时一次要抓住,否则它就又逃了,所以很折腾人。往往抓一只蟋蟀就弄一身泥,那时根本顾不了那么多。直到尽兴,这时浑身的衣服己被露水打湿,冰凉凉地贴在身上,只有一个念头:赶快回家!

一溜小跑的我们,每人的手里都捏着一两只蟋蟀,也不知是死是活……

真正尝到玉米的甜香,是上中学以后的事了。我们长大了,渐渐懂事了,对玉米的香甜体会得更深刻了。那时候粮食紧缺,玉米棒子灌浆时正是家乡收麦打碾,上交公购粮的繁忙时刻,大人们忙正事了,顾不上我们的午饭。妈妈总是在锅里留两个煮熟的嫩玉来棒子,一进家门拿起来就吃,一顿午饭吃得香香甜甜的。有时跟着妈妈去玉米田里割几个鲜玉米,是最开心的时刻。妈妈总是在大田里找几根不结棒子的“空秆”来,去了叶,剥了皮,甘蔗一样一口一口咬着柞汁吃,那个甜啊简直胜过蜜糖。

再长大点,大人也愿意晚上带着我们去他们看玉米田的窝棚去玩。那时候生活过得都很紧张,每年玉米成熟时,生产队里都要在半山腰紧挨着大片玉米田的地方搭窝棚,供晚上值班社员蹲守,怕生产队里的玉米棒子被人偷了。对于经常吃不饱肚子的青年,看玉米是件肥差美差。一个窝棚一般三个年轻人,天黑前砍几个玉米,拔几根萝卜,再砍些杏树枝,在窝棚前生起一堆火。天黑后烤着带包皮的玉米棒子,或烧一堆洋芋,边吃边扯淡。扯得最多的是傻女婿的故事,说到兴奋处笑声在一二里外都听得见。反正都是青一色的男青年,白天人多处不能说的,看玉米时都被搜肠刮肚地说了出来,绝对没有人怪罪。我们当学生的不明白他们的快乐,每当这个时候总是仰卧在窝棚里,将头露出来望天上的月亮,数天上的星星,总是在想银河里星星那么多,一定有很多很多的鱼吧!有时候也向往晚上去公社看露天电影的事,一路上也是这么明亮的月光,也像他们那样说说笑笑,路两边带露水的玉米田散发着醉人的香甜。而最爱看的是《海霞》,海边很美,海霞姑娘那么好看,连电影插曲也都很快学会了……

呵!甜甜的玉米,甜甜的童年。这种甜蜜只有老了才觉得珍贵,才觉得难得。我也已经六十岁的人了,生活的压力早就榨干了一切幻想。然而,昆明的玉米棒子勾起的童年往事,己经变成一块解不开的心结。我每年在北方的供暖结束后,携妻来昆明住个半年多时间,过过每天早餐啃玉米棒子的生活。一直啃到十月底,昆明的玉米棒子啃完了,北方暖气开供了,才打点行装,返回老家。这种候鸟式的生活怕要伴随余生了,如同滇池的红嘴鸥,千里万里,就为吃到昆明这牵肠挂肚的一口!

□朱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