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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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语录(组诗)

冬至或者冰冷的墓志铭

一场雪葬

野菊花的香魂入殓

大地闭目,万物沉默

从此,植物的躯干

便成了,庄严的香烛

祭坛上,供着

红叶,以及还未爱完的故事

鸿雁,以及还未送达的情书

那个将最后一缕秋风

谱成曲子的人

用泪水毒哑的嗓子

唱着还魂曲

一场雪葬

野菊花的香骨依然立着

寒冷中,就像一束火焰

或是,一盏从未灭过的灯

她,为谁的来路照亮

她,为谁的等待取暖

也许,那个人

正在

掘,寒夜之门

修,冻土之路


草木语录

一场落雪,给草木

给了一次总结爱情的机会

每一片漂泊的叶子

都为自己的归途点亮一盏灯

还需要怎样的表白呀

能把一片叶子守候成心的颜色

能把一树芳华等待成一根骨头

就足够让一夜白头的山河

诉说寂寞的相思了

那片自带黄金的叶子

不想堕落为风的奴隶

那就让飞的姿势

变换对生活的另一种态度吧

而秋风的急劲

也许,就是他凌空飞舞的翅膀

一株冰草的命运遭遇枯萎

可生命的含义在于向死而生

哪怕是一处断崖

他都会借一缕阳光

借一滴雨水

把自己雕琢成一丛绿意

秋天拿走你什么

春天就会还你什么

如果说,秋风为你的归途扫路

那么,春风就会为你的苏醒敲门


被雪覆盖的三重意象

一夜雪

尘世干干净净

不远处

寺院的钟声

在雪光里

又悠远了一程

南墙根的那树梅

把清冷的心语

交给翘檐上的风铃

这场雪

还给梅一副傲骨

把灵魂的一半

种进诗意

另一半

种进禅意

一个穿着雪衣的人

被诗意埋去一半

被禅意又埋去一半


关于梨树白头的两种释义

四月白头

是为,春风醉了的那天

许下的一句诺言

一张素笺,铺开

岁月落笔

画一枚花朵

爱和生命

都是加法

十月白头

是为,寒风夹带愁绪的那天

放下,是一种刻骨之痛

那张素笺,铺开

岁月落笔

画一枚果实

爱和生命

终成减法

加法或者减法

都在计算

花朵与果实之间的距离


一场雪与落叶的对白

一次又一次回首

借秋风最后的温柔

向着树,磕下一万个响头

铺地的黄金

让一个写诗的乞丐

一夜间,变成

绝世富翁

能把江山灌醉的红

能把诗人灌醉的红

是深秋精心酿制的

一坛子女儿红

秋雪是意外中的意外

不意外地接住了

落叶的痛

躺在雪中

绿的、黄的、红的叶

只记住了青春的嘴唇

没有记住,这垂暮的秋寒


窗是收纳玫香的魔盒

窗前,一缕香风

摇醒五月

一抹斜阳

醉成了玫瑰色

再摇,小院的月光

就碎成了

一地花香

窗前,一缕寒风

缝制一件白斗篷

裹紧一寸香骨,数流年,数

捏在指缝里渐次滑落的光阴

人到中年的我

围炉煮雪

细品一杯

归隐于窗格之上的

玫瑰花蕾


枯荷拥雪图

赶在小雪前头

一场寒流履约

正如,一场雪

赶在记忆前头

将一池寒水

抱紧

荷颜褪去

荷韵的清样还在

此时的莲掌

低下头

背起一座雪山

苦行

我已无物可背

就背起眼前的水墨

和水墨里

枯荷的

孤独


与一树红柳相携雪中

那年的旷野荒芜

故乡就呈现在荒芜的留白中

那年的我还血气方刚

土地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渴望

我无法用自己种出的粮食

喂养一片土地的贫瘠

就把自己的骨头砍下一截

插入泥土

于是,一颗充血的芽苞

在我心里,默默生长

多年以后

我被一场雪滞留

失去了血气方刚的我

在旷野的暴风雪中挣扎

呐喊于无声之际

一株站在雪中的红柳

伸手扶了我一把

扶住了我

历经五十年的一个趔趄

它说:还给你骨头吧

我已在你插入土地的那截骨头里

充盈了血

植入了绿色

□黄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