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0月22日

乡愁,今夜在我的梦里

辣辣草

记得《时代周刊》在评价2001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英籍印度裔作家V·S·奈保尔时说:“有一种人远离了故乡,却比生活在那里的人更加了解它。”我没有底气说比“生活在那里的人更加了解它”,但我有勇气说我想比“生活在那里的人更加了解它”!踏遍陇域人渐老,风景故乡独好!离乡卅载,渐渐懂得瘠薄故乡那浓浓的养育之情。

焰火照映芦塘城,何人不起故园情?“浙江之潮,天下之伟观也。”宋代潘阆的《酒泉子·长忆观潮》中亦云:“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其实,盛景随处有,就看你留心与否。

芦塘城的年味,一直延续到正月二十三夜晚跳火堆之后才会逐渐散去。欣赏完元宵节锣鼓喧天的社火、沿街的炉火、民粹打铁花之后,还有延续元夜快乐的正月十六。

正月十七,要做的功课就是打醋坛送瘟神,也就是“追瘟”了。只是这追瘟,早已不同于二十多年前了。那时候,街坊四邻一早都会收拾干净火堆残迹,取下灯笼,早早打完醋坛,等着各穿着黑色和红色长袍、一人手持麻鞭,一人怀抱一摞碗的黑红灵官在急促敲打的锣鼓铙钹前极速飞奔,眼前所见的人狗猪马鸡等,在灵官的眼中,尽是瘟气所附之体,他们自是不惜碗砸鞭抽,丝毫不会手下留情。只有下重手,当能驱瘟神。

如今的正月十七,只剩下自家烧三张黄纸和大门口打完醋坛的三颗石头了。

别的地方,譬如兰州,也有跳火堆堆的风俗,只不过是在正月十五夜。芦塘城的跳火堆堆,却是在正月二十三,谓之燎臊,意思是燎去一年的臊气和晦气。上好的火堆堆材料,首推喜鹊窝。年少时曾爬上高高的树干,拆了喜鹊窝备足火堆堆的材料。有喜鹊窝的火堆堆,档次是最高的,街坊邻居们会争相来跨,当然也有烧破裤裆或脚下打滑跌倒在火堆上的,带给众人的那叫一个乐啊。犹记得那是正月二十三的夜晚,芦塘城就是一片热闹的海洋。

只是这种情景二十多年没有见过了,今年应该也没机会见了。

趁着有点时间,去远处的碉堡和烽火台转转,顺便给孩子们讲讲本地的历史,也算是不负光阴了。碉堡是军阀马步芳部骑五师马禄旅和祁明山步兵旅构筑在芦塘城四周并妄图凭借此阻击西路军的历史见证。烽火台则是明代永泰营(永泰龟城)东线的敌情传递点了。孩子们惊诧这个落后而稀松平常的小镇竟然还有这样的历史,我说在漫长的岁月里,景泰遍地的石头都经受过风雨和黄沙的蚀刻,每一块都有着历史的包浆。

……

今夜,乡愁,在我的梦里。

杨家磨的辣辣

我们这代在农村长大的人,都有着对陇上名草——辣辣的深刻记忆。在那个辣条还没有横空出世的贫困岁月里,嚼一根辣辣刺激味蕾,那是无数“鼻涕少年”最刺激的享受了!

犹记得小学时老师挖擦我的那句:“没求事干了杨家磨上挖辣辣去”的“谆谆教诲”。也许是把老师奉为神明的缘故吧,自此以后就将其语奉为圭臬,觉得人世间最美的最辣的辣辣就在杨家磨!让我从潜意识里鄙夷家门口的辣辣“黑瘦干硬柴”,而向往杨家磨那“白胖水嫩脆”的辣辣。唉,穷尽我夯里半痴的童年,走遍家门口方圆十里,只有张家台、教场梁、娃娃水、响水煤窝、干沙河、吊死淖儿、拉牌头、张坟沟……就是不见个杨家磨!怯问老妈,可她从没出过远门,回答也只能是“知不道”。于是在家门口辣辣遍地的季节,我就常常骑在后院的猪圈墙上,嚼一根精瘦的辣辣,眺望远方——杨家磨啊,你到底在哪里?

长大以后,那句“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辣辣”让人一激灵:原来,杨家磨就在远方!

于是,百度,谷歌……甚至是问放羊的老汉。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老汉就曾在那里放过羊!杨家磨就在家对面那遥远的寿鹿山后面。OK,框定日子,去杨家磨,挖最辣的辣辣,就着喝最烈的酒庆祝一下!

清明时节,百草冒头,肥嫩的辣辣绿油油的就在远方招摇。磨铲铲,找筐筐,不惧路途遥远,驱车六十公里,飞赴杨家磨了却少年时心愿!春寒料峭倒拉毛,骤雪茫茫,笼盖四野,瞬间朦胧我儿时的向往——肥美辣辣都调皮地藏在了雪下。放眼白茫茫,脚下咯吱吱,一个辣辣都不见!

可能挖辣辣还要讲究个缘分吧!那就,下次吧!

其实,辣辣不一定是世间的美味,可它浓缩的是儿时的记忆甚至是对爱情的憧憬。至今,芦阳名流化根元在喝二的时候还对童年的儿歌念念不忘:“大辣辣秧,调酸汤,我把你妈叫姨娘(芦阳人把丈母娘称之为姨娘)……”

辣辣也不比现在孩子们吸溜的辣条高端阔气,可它那纯粹而单吊的辣味,让它成为物质贫乏年代里的最易得最亲民的美味,是娃们最先确定的童年的调皮和刺激,是下限至我们这代人对童年最真切的记忆……

□段好贤 文/图